兰十三雪眸微转,眸色微醺一般,似深似浅,薄雾缭绕着,掩尽了眼中情绪,白皙如玉的手上指节分明,如羊脂白玉精心雕琢,掀开车帘,不急不缓地下了车。
祈云连忙上前扶住,看到自家公子的样子,即使已经见过了千百回,但眼中也还是忍不住现出了几分的惊艳,一头雪发披散肩头,仅一只银簪轻巧别住,半抹沉银龙纹面具下容颜倾世,风华无双,一双雪眸清淡而冰寒,似看尽了尘世的悲欢,露出的唇角冷硬凉薄,肌肤胜雪,带着病态的苍白。
江南三月间的天气已是暖意融融,兰十三却依旧裹着一身雪白的狐裘,怀中一个小巧暖炉,面色淡然,眉眼掩不住倦态,薄唇轻启:“云儿,带上备好的贺礼,去李府下拜帖,用兰门十三公子的身份,莫要太过张扬,我虽不惧御史台那帮老夫子弹劾,却也受不住那堆积如山的折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祈云点点头,有些调皮的吐吐舌头,本来她还真想借着这次机会狠狠打一下李家的脸,教训上一下的,不过公子这样吩咐,想必也有其他打算,她也只好暂时先放下了,只不过三年前的那笔账,公子不予计较,但她可没忘记!敢伤公子者,唯有杀,杀,杀!如是想着,招呼了几个小厮准备去了。
兰十三看了一眼茶馆门上挂着的牌匾“流风回雪”,字迹龙飞凤舞,狷狂而肆意,一时竟升起了几许感怀,曾经有一个人“不爱美酒爱佳人,长戟游龙天下戏,道是平生偏好茶,自有儒将风骨气。”,她曾许诺那人将茶馆开遍天下,让那人征战之余也能饮上一杯茶,但如今“流风回雪”天下皆知,那个人却不在了,何其的讽刺!轻笑一声,抬步进了店。
待兰十三进了店,魏少阳这才慢悠悠的跟上,也抬头望了望牌匾,勾了勾唇角,笑骂道:“果然是个没良心的,也不知等等小爷!”骂完又不由笑了,些许苦涩与无奈交织,那家伙就是个没心的,自从认识以来就是知道的,但每当想起初见时那恍若天人降临的身影,那句淡淡的“自己站起来。”,还有那只朝自己伸出的手,就总是会带着那么一丝的期盼,真是的,他又怎能还去奢望,两年了,死皮赖脸不走的,是他啊!
“公子,北戎来的信。”祈风望着茶雾缭绕里自家公子模糊的面容,心下一叹,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
兰十三呷了一口浓茶,苦涩至极,她最爱的味道,缓缓接过信纸,打开读了起来,连眉眼都染上了温软的暖色,字迹歪歪扭扭,内容更是幼稚无比,但偏偏让她觉得赏心悦目极了,逐字逐句细细品读,仿佛丝毫也不愿错过。
半晌,兰十三看的认真,祈风却看得心酸,眼底几分湿润,有多久了?公子有多久不曾露出过这般有人气的神色了?鲜活的,温柔到骨子里的,那般令人眷念,三年以来,他们这些做下属的费尽了心思也未能让公子展颜舒心片刻,若早知晓小主子的信这般管用,他说什么也要去北戎央着小主子给公子多来几封信了。
“这个臭小子,可真是不同我客气!这羽凤翎何时成了小孩子玩物了?惯会胡闹!”嘴上虽是责骂,眼中却是满满的宠溺,小心将信纸叠好,收入了怀中,“给钰哥传信,说我想向他讨要个小物什把玩。”
祈风闻言嘴角微抽,公子啊,天下暗器排行榜上排名第一的羽凤翎怎么就成了把玩的小物什,太子殿下要知道你这么坑他,得追杀到这儿来!
兰十三说完也知道自己有些不厚道,尴尬的摸摸鼻子,谁让钰哥总这么的实诚,不去坑他一下说不过去啊!又问道:“师兄可有什么嘱咐?”
祈风立马正了脸色,颔首应道:“云殿只说让属下等人小心看顾公子的身子骨,吹不得风,忌生冷,忌辛辣,不准饮酒,不准逞强运功,还让公子莫忘了与他的约定,其余的便不曾嘱咐了。”
“可真是个管家婆子!”兰十三撇撇嘴,神色温软,忽又想起了什么,朝门口望了望,皱眉问道:“少阳呢?”
祈风闻言一笑,想着这魏大少爷可真是个活宝,将他的话原样转述道:“你家公子不待见小爷,小爷也是有脾气的,成天的往他跟前凑,掉面子得很!小爷可生气了!所以小爷决定要美美的睡上一觉,等着他来哄小爷我。”
听了祈风活灵活现的转述,兰十三一时哑然失笑,不禁有些好笑的摇摇头,这家伙,分明还要年长自己五六岁,却偏偏像个长不大的的孩子,心中又是无奈,又是羡慕,她年少早智,早早便担起了家族重担,从来不曾这般的肆意快活,思及此,长吁出一口气,目光倏地锐利了起来:“那几只尾巴如何了?”
祈风立即收了嬉笑之色,整肃正色道:“这一路上因为魏少爷一直跟在公子身边,倒是比较安分,目前似乎还没有动手的打算。”
兰十三冷冷一笑,指节微曲,在桌上轻轻敲击了几下,笑的意味不明,“那便给他们一个出手的机会,也算是犒劳一下那几把老骨头,这么大年纪了还千里迢迢来杀人,挺不容易的。”
祈风点点头,那帮老家伙的确该好好地敲打一下了,这些年蹦跶的都快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还有,给王爷传句话,儿子要回来了,做爹的也该好好清理一下门户了,爪子太久不动会钝的,别总跟那帮子迷失在了权力里的渣滓讲亲情,弄得好好一个家,凭的乌烟瘴气!惹人心烦。”兰十三想了想又补充道。
祈风听了脸上一个抽搐,我的公子,你这么任性,真的好吗?王爷会很难做的!他几乎可以想象到这句话传到王爷耳朵里之后,王爷跳脚的样子了,深吸下几口气,才应声领命,又道:“小帅已接了皇上的密旨,带了二十来号人上京,今夜便该到十里镇了,而二殿下带着一千夜卫三日前秘密出京,方向也是十里镇。”
兰十三神色微动,眼中荡开了一圈涟漪,片刻后又恢复了平静,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轻寒,对你,我当如何?当如何啊?
缓缓开了口,声音听不出语气:“暂时先不必管顾,若连这些都应付不了,他也白担了个骁云小帅的名头了,而且,小四和玉铮都在他身边,只要不牵扯到生死,这趟浑水,我不想趟,但若是……”
祈风暗暗一叹,若是二殿下,甚至皇上真的动了非杀不可的杀机,这一趟浑水公子想必是趟定了,即便三年前那般伤,公子也终狠不下心来割舍,即使早已知道答案,也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是哪怕会因此坏了这十多年来的布置与谋划,公子也一定要守护的人吗?”
“嗯。”不论岳楼宸还是骁云,都是她今生倾尽一切也要守护住的,兰十三微微颔首,平淡的神色下夹了无奈之色,她终归是舍不下,也是不愿舍,“你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