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十三微微颔首,往周围扫视了一圈,眼中露出几分赞许,又很快变得古井无波,淡淡吩咐道:“战死之人的尸骨好生安葬,厚待其亲属,至于其他的,从哪儿来的便送回哪儿去。”
祈云领命,带着一众黑衣人很快便将清尾工作做好,连空气里的血腥味都散了个干净,再无半分这里不久之前曾经历生死血战的痕迹,一众人亦似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了了个无影无踪。
魏少阳看向淡漠如雪的兰十三,握剑的手紧了紧,忽然觉得有些陌生,两年一路走来,他始终以为兰十三只是性子寡淡些,言语少了些罢了,可直到今日他才真正看清她骨子里的冷血与凉薄,那种任何事都可以去谋算,视人命如草芥,或者草芥不如。
自嘲一笑,为曾经的愚蠢,曾经的天真,轻轻启唇:“不愧是在江湖与朝堂上都能翻手为云覆手雨的玉面修罗,当真是好算计啊!今日说什么有事处理要离开一会儿,不过是为了引出这帮子杀手,你早已知晓我的身份了吧,难得你能一直装着什么也不知道?不过,兰十三,你这么精于算计,习惯将一切掌握在手中,你是否想过我可能会死,那些忠心维护你的下属也可能会死,或者你是知道的,但你不在乎,也对,兰十三,没有心的你,又怎么会,在乎?”
兰十三闻言嘴唇嗫嚅了一下,却什么声音也未发出,眼中的情绪都浓郁而黏稠的淀在眼底,化不开的浓雾遮掩了一切,缓缓转过身,衣带徐徐,手中暖炉已失了温度,冰寒的刺骨,兰十三犹似毫无所觉一般,音色寒而凉,“少阳,这是一个人吃人的时代,不是人将人视如草芥,而是人本身就微草都不如,要想得到什么,唯有付出更多,我们不能有心,有了心便活不下去,等你踏过白骨,渡过血海,你就会明白,在这样一个乱世,生死,着实是太轻了。”
生死,真的太轻,经历过七年的战场杀伐,沐浴过百万鲜血的洗礼,她早已明白人命的浅微。
“魏少阳,两年前你欠了我一条命,便用你余生的效忠来偿还吧!”半晌的寂静终被打破,兰十三缓缓抬步,走出了几步后幽幽说道。
看着兰十三的背影渐渐远去,魏少阳眼中一时明明灭灭,听了这一番话,似乎什么情绪都提不起来了,或许真如兰十三所言,在这样一个乱世,生死着实是太轻了吧!
他,当真从未真正认识过兰十三,那道背影,羸弱而清减,却偏偏能够撑起一方天地,兰十三,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微微叹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是一声“好。”,在静谧的夜里,是那么的清晰,他仿佛可以听见命运的齿轮不断啮合的声响。
几乎是木然的,他赶上了兰十三,一步之遥,却犹隔了一道一生也难以跨越的天堑,他知道,两年前那个白衣翩然的少年终究是消失了,以后再不会有那么一个人,淡漠而细致,凉薄却温柔,真的再不会有。
“魏阀长孙,文清王府长公子,两年前的新科状元郎,下个月的琼林群英宴,去把属于你的一切都取回来吧!”清淡的嗓音,却带着不容违逆的威严。
又是一声“好。”,淡淡的应下,魏少阳勾唇一笑,这样也是不错,取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么?五岁那年母亲病重无医而亡故的无力,大雪冷得刺骨啊,朱红色的大门在眼前缓缓关上,他永远都忘不了!两年前的琼林之辱,那般狼狈的被丢出,像狗一样,他亦一日不曾忘却!
转头看向兰十三,清淡的眉宇,凉薄的唇角,真是,让人忍不住沦陷其中的温柔,却又如此令人绝望,真残忍啊!
兰十三扯开唇角,笑得极其讽刺,身处这样一个时代,路上从来不乏冻死骨,而王侯第宅里歌舞依旧,千金的酒液流淌成河,但终究每一个人都是一片飘萍,随风起落,在跌跌撞撞里前行,遍体鳞伤,或低贱如尘泥,亦或高贵如云阳,都是如此!
繁华本无端,明月亦无情,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真正的,一路同行,纵使前路荆棘,也唯有一人,禺禺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