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折腾了好几个月,公主府总算落成,虽不如嫡亲公主的府邸气派,却也是规模宏大,气势辉煌。
萧昀择了个良辰吉日,便让周清搬了进去。
无论如何,也是乔迁新居,萧昀和季淮商量着筹备些酒菜,招待几位朋友热闹一番。
奈何几人在金陵城都没什么好友,最终,也只是三人围坐在桌旁,喝了几杯清酒,聊了几句惨淡人生。
酒过三巡,周清有些醉意,萧昀便让冬雪扶她回房休息。
就冬雪出去打水的当儿,周清却摇摇晃晃的出了公主府。
连日的大雪,路上的积雪已经没到脚踝。
周清醉的有些厉害,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任由一双腿带着她。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景象却越发熟悉起来。
定睛一看,周清忍不住苦笑起来,酒意顿时消了几分。
重生这几个月,她不是没想过来此处看看。
可每当有这个念头,心底的悔恨,悲伤,愧疚便将她淹没。
她不敢来,不敢面对这一切。
可如今,她还是来了。
面前这座破败的府邸,便是曾经辉煌一时的将军府。
曾经一门七虎将的风光与荣耀,如今全都如飞烟散尽。
而促成这一切的,是她啊!
若不是她非他不嫁,若不是她以死相逼,若不是她固执己见,若不是她……这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
“爹……”周清跪在雪地里,喉咙里发出低吼,“女儿无能,是女儿无能啊……保不了家族周全……爹……”
风声呜咽,鹅毛般的大雪开始纷纷扬扬。
雪落在她的肩头,落在她的发梢,眉角上,一大滴冰凉落在手上。
突然,有什么将头顶的风雪遮去,周清抬头一看,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把油伞。
“起来吧。”旁边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地上凉。”
周清一回头,赫然对上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你?”毫不掩饰的讶异和警惕,“你在此处做什么?”
周清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她也不确定她刚刚说的那些话,他是否有听到?更不确定,他是否认出了自己?
“不远处有间茶室,进去暖暖身子吧。”
他淡淡说着,说完,便自顾自推着轮椅往前去,周清看着他的背影,竟鬼使神差般跟了上去。
一入茶室,一股暖意袭遍全身,带着烟煴的寥寥茶香,整个屋子都变的暖融融的。
桌上的小炉子正煮着一壶茶,茶香四溢,香气扑鼻。
男子替她斟了一杯:“尝尝。”
周清端起茶杯嗅了嗅,果然沁人心脾。
又尝了一口,清甜可口,令人一试难忘。
“你……”周清正欲开口,男子却道:“傅隐心,我的名字。”
“萧宁。”周清也坦诚。
只是,当她说出自己的名字,她似乎从他的脸上看出了疑惑,不解,诧异,甚至,还有一丝失落。
周清觉得是自己糊涂了。
“这么晚了,阁下为何会出现在……那个地方?”周清试探的问道。
傅隐心低头替她斟茶:“那公主殿下又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你早就认出了我?”周清心里顿时又多了几分忌惮。
两次前往隐心楼,她都扮成男子,就是想要避人耳目,可面前这人似乎早就将她的身份查的一清二楚。
傅隐心似乎看出她的疑虑:“公主无需惊惧,隐心楼能够有今日之成就,全靠我们对客人的了解和体贴,探查公主身份,别无他意。至于今夜,在下不过恰好经过,偶遇而已。”
他缓缓说着,声音低沉,却格外好听。
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却诚恳。
但周清却并不为所动,一双晶亮的眸子在缭缭茶气中带着几分迷蒙。
她打心底不相信会是偶遇。
将军府颠覆多年,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这大雪纷飞之夜,天寒地冻,谁人会无故来此?
“阁下觉得这个理由能让人信服吗?”
傅隐心拿手轻轻拨了拨面前的雾气:“为何不信?”
周清对这人的迷之自信感到好笑:“阁下行事古怪,我敢信吗?”
傅隐心看了她一眼:“不管我出现在哪里,都是合理的。倒是公主,贵为西启皇族,如何会半夜出现在大夏逆臣府邸跟前?”
登时,周清眼中怒火升腾。
逆臣这个字眼,像一根刺狠狠刺向她的心窝。
傅隐心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答复。
周清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怒火,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恢复正常:“本宫以为,既然阁下与周将军相识,自是了解其为人,没想到,阁下认知竟是如此?”
“我了解有何用?”傅隐心随即道,“难道君王朝臣不了解?可惜,他们都宁愿装傻充愣。”
周清心里又何尝不明白?
若是当时朝臣愿意为父亲请命澄清,至少……至少那道旨意不会下的如此之快?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又有谁会在意屠刀下的是否真是冤魂?
但转而他又道,“在下有一事不解,公主身份尊贵,手中却为何又握有那枚印鉴?为何那日又自称将军府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