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周清刚搬入公主府没多久,皇后便在长春宫内设宴相邀。
周清没有理由拒绝,如期而至。
长春宫一如她记忆里的那副模样,青瓦红墙,气势巍峨,头顶那片四角天空依旧阴阴沉沉,一走进来,便是冷气逼人。
皇后设宴,还有其他宫妇作陪,长春宫内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公主乔迁新居,可还住得惯?”如今在位的沈皇后乃齐国公沈培文的嫡孙女沈嫣然,其父沈仕祺乃一品军侯,身负赫赫军功。
从前,她为后时,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嫔位,整日姐姐姐姐唤着,殷勤的很,她也多方照拂她。可后来她失了势,落魄了,她便翻过脸来,同后宫众人一同作践她。
记得沛儿去世那天,她还专程前来奚落她。
“姐姐,大喜啊。”她一袭火红的披风,似乎要将她整个寝殿烧着一般,蛇蝎般的笑容堆满整张脸,“妹妹得知太子溺水身亡,特意前来恭贺。”
周清伤心欲绝,嗓子早已喑哑,发不出任何声音,只一双呆滞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太子夭折,姐姐实在不必如此伤心,妹妹倒觉得姐姐应该敲锣打鼓,好生庆贺一番。”
“姐姐你想,若是太子长大,知道自己的生母竟是谋逆乱臣之女,知道自己的母族为天下所不容,姐姐,他会恨你的!”
“倒不如早早去了,免得他日母子生隙啊……”
沛儿身边服侍的人不少,如何会跌进御花池?又如何会溺毙身亡?周清知道这其中必定有人作怪,可事实真相,却早已经埋进黄土。
周清冷冷看着上方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凶手或许就是她。
因她时常出入长春宫,沛儿与她还算相熟。
若不是相熟之人,绝不可能将他带到御花池……
周清想着,越发觉得这就是真相。
从前,在后宫里,她是处处谨慎,事事提防。每每与人相交,都是百般小心翼翼,缩手缩脚,畏首畏尾,可如今,坐在那个位置上,何曾有半分怯懦?
“承蒙皇后关心,还住的惯。”胸中的怨气被压下,周清深知,此时需得沉稳应对。
“公主远道而来,本来早该设宴款待,只是后宫诸事纷繁,如今好容易清闲下来,略备薄酒相待,还请公主见谅。”
周清只觉得这话说的实在没什么水平。
她来金陵已经三月有余,若是皇后有心接待,岂会没有时间?
不过是欺她是个不受宠的公主,西启大夏两边都未将她放在眼里罢了。
如今才想起要款待她,周清猜测,定然是其间出了什么变故。
“皇后款待,受宠若惊。”
见周清还算懂事,沈嫣然脸上笑意更甚:“公主与怀王虽然还未举行大礼,但婚期已定,公主便是自家人,说起来,公主还算是本宫的长辈。”
周清笑笑:“皇后娘娘如此说,倒折煞萧宁了,一日未礼成,便都算不得夫妻。”
沈嫣然脸色微凝,但转瞬即逝:“怀王只是受了风寒,不日便会痊愈,待他身子一好,这婚礼便如期举行。公主不必担心。”
周清淡淡道:“这段日子,萧宁在金陵听了不少关于怀王爷的传闻,说的难听至极。萧宁自是不信的,可这谣言越传越烈,萧宁担心,若是被哪个不长眼的传到我父皇耳中,就不知道,父皇他老人家该做何想了?”
沈嫣然脸色越发难看,但还是强做镇定:“公主可不能这区区谣言坏了两国相交的情分。”
“情分?”周清冷声道,“若是大夏顾念两国邦交,想来也不会故意要我难堪至此。”
一众宫妇哗然。
有人劝慰:“公主不可受了谣言挑唆,中了有心之人的圈套。”
“皇上为我赐婚之时,并未问过我的意愿。如今,怀王病重,生死未卜,皇后娘娘却叫我顾念两国相交的情分?皇后娘娘不觉得有些滑稽吗?”周清冷眼相对,尽管还没有一点风声,但她已经大致猜到发生了何事。
沈嫣然勃然大怒:“放肆!”
见沈嫣然大怒,周清坦然一笑:“听闻皇后娘娘育有一儿一女,娘娘试想,若是有朝一日听闻公主在他国受了冷待,娘娘心中当做何想?”
“你……”
“萧宁虽不是正宫皇后所出,却也是身份贵重,此次来大夏,代表的是西启的国君,代表的是西启民众的诚意,但显然,大夏并未放在眼里。既然如此,皇后娘娘如今又何必委屈自己?”
“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周清道:“辱人者人必辱之。娘娘今日盛宴相待,可惜萧宁无福消受。告辞!”
“你……”
萧宁径自离开皇宫,刚回到公主府,就得到消息,说是怀王病情加重,太医院太医已经束手无策,只恐也就这几天了。
萧昀更是得了西启密函,说是狄戎最近在大夏边境徘徊,蠢蠢欲动。
与周清所料大致吻合。
北方狄戎以游牧为生,每到冬季,粮草便难以供应。
今年接连几月都是大雪,只怕草场早已被冰雪覆盖,牛马难以存活。
狄戎劫掠边镇的事情,自大夏建国伊始,从未间断。只是自从骠骑大将军周成渊北拒狄戎,大获全胜之后,狄戎扰民之事便再无发生。
如今边境无大将镇守,狄戎猖獗不过是迟早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