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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旅程伊始

作者:风见鷄|发布时间:2018/10/28 22:54:17|字数:3111

押狩把刀放下。

脱去髯猪皮靴。

轻轻靠近。

双脚瓦片般沉重,却又步步逼近,不动声色。

猎物。猎物。

他目光炯炯,有凶光。

此刻三伏天,树盖却稀稀疏疏。汗水即便遮盖他的双眼,猎人听觉依旧是第二只眼。

逼近,逼近。

枯草自然枯萎。

流水戛然而止。

一瞬,出手!

此刻,猎物到手!

押狩对猎物轻易到手很满意。

白兔蚕食嫩嫩青草,猎物生来也是被猎人捕杀。只奈自己无法拔刀,否则一瞬眨眼间,风吹草动时,白兔的两耳怕是早没了。

他再披上刀,拎起酒葫芦,穿上厚重鹿皮靴。

押狩把白兔塞入腰间,它“嘶嘶”地叫唤,生的疼。

押狩立了根手指于唇间。

“闭嘴,不然,现在就把你炖了。”

他露出如月般的牙。

白兔嗫嚅着,欷歔低声。

押狩上一刻还在陆地,下一秒钟却腾空而起,翻身上横枝。

树叶随着他脚步,一震一阵一震一颤动。

能与他比快的,唯有自己的影子罢了。

树木无声,风吹叶落。

天空泛白,藤蔓轻摆。

押狩,是一只来自南国的狼。

杺。

名叫杺的少女。

端坐溪边,冥想。

她在感受,天地精华,日月风华万舞。

这是高山氏族的习惯,族人总在任何一天的任何一个时辰,自然进入冥想状态。她更是不例外,祖母的严加管教,族人温和而锐利的眼光,曾几何时,无时不刻不都敦促着这位年轻姑娘。

有时候氏族会迎着朝晖,抑或面朝皓月。

任何一个阳辰阴刻,总是让她净化自我的时机。

感受大地的脉搏,跨越几千图层,一颗冉冉灼烧的心脏。

大地脉动。

杺是公主。

她可以与大地对话,在心灵方面产生缔结。

她自认为,修为不够。

此番旅途,长途跋涉,风尘仆仆,是历练。

杺为了成为自己,心目中的那一株车钩心木,而不断汲取着来自一切的精灵。

她关切万物。

她把手掌轻轻放在地上。

血液变得轻盈,思绪发出回音,地底绿灵回应着。

膝旁绸缎覆盖处,一小个凸起,她小心拈开来。

一朵铃兰适才从地底钻出,舒展绿叶,且花苞绽放。

纯白。

杺内心一阵止不住的狂喜。

若以往,一旦收手了去,铃兰的色泽定会黯淡下去了。

杺凝神,然后一起身,欲再发功。就再为这美丽生灵注入青春。

可背后却有一双手出现,推。

随着杺可人的咋呼,紧接着就响起了“噗通”的落水声。水花绽放一朵。

杺只看见岸上一人,穿着邋遢,张牙舞爪,骨牙项链一抖一抖,腰间别刀挥舞着。

“干嘛!”

“见你在岸上发愣,今天个天气多轻巧,让你下水凉爽一下,脑子激灵一下。笨姑娘,嘁!”

押狩把刀插入砂石中。

然后拎着一对兔耳,兔体肥硕,半空中摇曳,毛发煞是细软。

“咕噜咕噜。”押狩一拍腰腹,“给你打了点野味!”

杺把湿发捎上去,眉头紧蹙。

却见得押狩的双眼放出异样的光来,自己好说歹说也是高山氏族公主,正值芳年华月,身材尚未发育完整,但好歹也算是苗条,姿态也曼妙。

倒是被个无赖看得,这般下贱。

“混蛋,无耻。”

她鸭掌般拍水,水花却被押狩轻易躲过。

“打不着大爷,现在轮我了。”

押狩再向前走一步,杺发出一声尖叫。

“铃兰……”

“啥?”

“你的脚下……”

押狩抬起脚,只见一朵小花,被压扁,被沙土埋葬。

“恨你!”这位公主嗔怒不已。

“一朵小花而已。”

押狩再把兔子别回腰间。

“万物皆生灵!况且那是我为其注入的生命!”

森女较真。

“我无意的啊!”

“我看你是故意的!”

押狩左腿一蹬长流溪水,炸的水花四散。

“小姑娘,找茬?你知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大爷是谁?”

押狩耍无赖了,双手似乎要掀起河道,掀起一波清水。

杺为挡水护脸,却整身衣裳尽数湿透了。

押狩的脸上泛起红润,虎牙露开了。

杺低头一瞧,就看见薄纱浸水,透明如蝉翼,自己的胴体已然依稀可见。

“色鬼!”

杺扭过身去,蹚过对岸,往另一边走。

押狩晃晃脑袋,叫骂一声。湿透的人儿已经走开了。

“喂!方向反咯!”

“我要远离你!色鬼!”

说着杺,提着湿哒哒的裙摆,开始奔跑起来,再也不回头看了。

这个男人,只比自己大五六岁只差,却有着和自己银河般隔阂的距离啊。

自己,到底能不能顺利地到达终点呐?

誓言。

还清晰于耳畔。

我,浪人氏族第十三代目,浪人鬼头蛮樱子之三子,浪人氏族最后一人,押狩。

再此发誓

会护送森女公主,前往南境海之国度。

浪人,蛮夷,满口胡话。他们正是用花言巧语躲过火铳与尖刀,然后得逞后反手把倭刀搁在别人的脖子上。

让败者跪下,求饶。

他们总是如此,无论是师祖,那位东瀛岛国而来的武士,还是他这绝迹的第十三代目。

都是谎言。

咔擦。

自己已然踩断一根枯木,那也是树木的断肢。

这是来时之路,自己又走回森林里了。

自己,其实,或许……

还是希望,那个名叫押狩的男人,找到自己的吧。

最好还会道歉。

但是,浪人从不对自己做过的错事负责。

这就是他们族人一概秉性。

树盖遮天,长虫在树干攀岩。

森女也不敢轻举妄动。

纵然她是能与万灵对话的公主,也并非不会被不识人心的豺狼咬去心肺。

杺终于想要调转回头,可是却被自己的心魔攫住。

她听见什么,什么,就藏在一枝一叶之间,但那不是树灵的呢喃,更不可能是浪人的呼唤。

是人的声。

有人尾随她。

“谁?”

噤声一片。

“押狩?”

寒鸦无声。

“我是高山氏族第十五代真传,森女世家椿之长女,杺是也。没人……”

一枚黑铜流星镖从高空坠落,嵌入大树盘根。暗器寒铁的碰撞声打断了她。

大树枝叶随风而晃,仅有几丝日光投下,有人正藏在枝干之后。

是刺客。

杺不会再说下去,她只知道该往回跑了。

押狩

浪人押狩

誓言

那人要跟上来了,镖器插入树根的声音如耳鸣般散不去,仿佛就要切入她的肌肤。

她就快要喊出那个名字了。

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揪住自己的发髻,巾帼被抽落,长方飘然垂下。

森女第十五代真传。

此时她怔住,不敢回过头去。

她知道,黑影就在身后。不等她说话,可能就要寒光一闪,自己就要见血。

但是。

“你是谁?”

“和你老母行房三日不息最后生下你的人。”

杺,倒吸一口气。

扭过头去,却看见浪人押狩一脸恶意的讪笑,不知所措。

只好先踢一脚过去。

押狩接过去,伸出手一拧脚筋。

“啊疼疼疼。”

“你还敢乱跑!”

“那是你惹我不开心了。”

杺拾起巾帼,盘起发髻。

押狩把刀从腰间解下来,捅着杺离开这片森林。

押狩觉得,这林子,鸟有些多。

他刚入林中,也觉得暗处有人影闪动。

他如狼的鼻子,紧缩了缩。

“为什么要追过来?”

杺问。

“白痴。”

这算什么回答。

押狩把刀向前顶,刀鞘硌得杺背脊一阵生疼。

誓言,果然还是记得的。

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