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柒染一觉醒来，天色已近黄昏，肚子也应时唱起空城计。
而枕头另一端的君九还未醒来，只见他蜷缩成一团，双臂环抱，睫毛轻颤，脸色异常惨白。唤了几声后仍不见人醒，正欲伸出手，可不等穆柒染手落下，君九身子往后一惊，双眼倏地睁开，防备地看着眼前人。
等他看清是穆柒染时，眸子又瞬时回归澄澈。
“做噩梦了？”
“嗯。”梦里漫布的全是血色，尸体横在地上模糊不清，山丘上，有个白衣少年不停息地挥剑，头颅顺着山路滚下，无数的脸像幕布划过。他想追上去看看他的脸，但总也追不上，越往高出，尸体的数量就越多，回头，一层层叠加的尸体不知何时累成尸海，先是漫过他的脚，然后脚踝，由下至上，一点点挤压他的呼吸。
这时，白衣少年回头，他像镜子映着君九的脸，长剑一提，朝君九脖颈挥去。
“梦而已，不必怕。”说着还鬼使神差地揉了揉君九的头，当意识到自己动作时，他尴尬地轻咳一声，“我们去向婆婆讨些吃的，大半天没祭奠我的五脏庙了。”
“你躺着，我去。”好似生怕穆柒染拒绝，匆匆下了床，趿拉着鞋就往屋外奔。
睡前的事终是把他吓着了，即使深知懊悔已无用，穆柒染心里还是泛着酸，并着丝丝疼痛扯着心脏。
现在的君九只是担了原主的名，又何故要承受原主的恶业呢？昨夜他是九门提督君九，而如今，他只是背了自己一路的傻子。
穆柒染双手撑着床板，一节节往上移，最后额头微湿，才成功靠在墙上，他拿起枕头垫在自己腰间，可还是疼得龇牙咧嘴。
“小娘子，你这相公可真疼你，”老婆婆端着大斗碗，脸上岁月留下的褶子都染着慈祥的笑，看到依墙而坐的穆柒染，浑浊的眼珠一亮，“小娘子生得真美，穿着男装都掩盖不了那通身的气质，和你那俏相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穆柒染这会儿正散着发，玉羽眉清俊，桃花眼涟涟，唇如烟霞，肤如凝脂，听到老婆婆的话，他勾唇一笑，漫开点点桃花，“婆婆，我和他可不是一对儿。”
“老太婆才不信咧，看看这碗里。”老婆婆将碗递向穆柒染。
碗里是家常素面，中间托着两个荷包蛋，“你那相公央我给你做些好吃的，不是老太婆不舍得，农家本来就寒碜，给你两人各煮了蛋，可你相公硬是将蛋留给你，要不是我老太婆劝着，估计能用盆将面给你装来，生怕你吃不饱。”
穆柒染接碗的手一顿，“他现在在哪儿？”
“在厨房给你烧水呢，我去帮你叫他。”
“婆婆，谢谢你了。”
“谢什么谢，你们不嫌弃这院子破落就是老太婆的福分了。”
君九走进来时，脸上布着灰色的影，他在距离床还有一截的距离止住步，眼睛低垂看着地面。
“坐呀。”穆柒染轻笑着拍拍床。
君九诧异地看着穆柒染，定定地移向床边，穆柒染忍着腰间疼痛，俯身拉住他的衣袖，用力一扯，君九就顺力往穆柒染栽去。穆柒染仿佛听到腰截断的声音，他松开手，往身后的墙倒去。
身上没有重力侵迫，只觉有双手笼着自己的手，手心是温热的面碗，手背是冰冰的凉意。两人距离咫尺，君九手抖了抖，“面洒，烫。”
“君九，以后你若想起前事，可否留我一命？”
君九疑惑地看着他，穆柒染失笑，他又不是君九，怎可允诺来事，山一程水一程，走一程是一程吧。
“以后我们就以兄弟相称。”
君九不解，“可你是我娘子呀。”
“......”
咬咬牙，趁他现在读书少，“古人云：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