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穆柒染便央老婆婆找了牛车，晃晃悠悠到了晌午，才遥遥看见清河县的东县门。
穆柒染命赶牛的小童子将牛车停在僻静的地方，给了小童一块青色的碧玉，让他拿到县城的当铺把这物什儿换成黄白之物，以抵车钱。小童拿着碧玉仔细反复地又摸又看了半晌，喜笑颜开地往县城里跑去。
没几炷香的功夫，小童便气喘吁吁地跑了来，手中还不停比划，“老板给了好多银子，好多好多。”
穆柒染倚在一棵树下，眼睛带着愉悦的笑，“好多是多少？”
“十两。”说着小心翼翼地从胸襟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布袋，跪坐在穆柒染面前，把银子一通倒下，眼睛里反着兴奋的银光。
穆柒染先是捡走三个，又把剩余的分成两堆，“小哥儿，这二两是车费，剩下的五两你帮我交予那位婆婆，我便再给你一两。”
一两？那可是农户一年的收入，小童忙连连点头，语气亢奋，“好好，我一定交给杨婆婆。”
“嗯，另外帮我转告婆婆，天儿和他爹最迟明天就能回去，让她勿要担心。”给了银子，小童便驾着牛车往来路赶，许是衣襟揣了钱，此刻底气十足，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像是驾着万国来贺时的马车。
穆柒染失笑，只听“哼”地一声，天空开始下起绿叶雨，抬头，就见君大爷正毫不违和地站在一丫树枝上，长净的手指行云流水一划，树叶便纷纷翻飞落下。
忘了还有只待哄的会武功的猫儿，穆柒染手搭在眼睛上，挡着倾落的阳光，“大爷，你快下来吧，昨晚的事，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君九不答话，树叶继续纷纷掉落。
“昨天的话是开玩笑的，以后兄弟的话我再不说了，可好？”君大爷从醒来就抽风地把穆柒染当作娘子，只是郎有情，妾无意，不，是郎，另一郎，只想作兄弟。
君九轻跃而下，站在穆柒染身旁，“嗯。”
穆柒染看着他满脸写着爷不高兴，快来哄哄我。扯了扯他的手，“站着不累？”
君九突地拂开穆柒染的手，呈保护的姿态背对他，全身散着冷冽的气息，像是一柄待出鞘的寒剑。
空气也好似停滞，若是有绣花针落地，恐怕此时也清晰可闻。
“公子。”一道弱兮兮的声音躲在一片灌木丛后，可人影不见。
“没事，是时清。”
冷冽的气息刹那消散湮灭，只见一书生装扮的人从灌木丛后走了出来，看到君九，眼里闪过震惊，但很快又平复下来，对着穆柒染拱拱手，“公子，马车已备好。”
“不急，你先替他把这张脸遮去。”
“是。”时清先是整了整自己的方巾，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一双透亮的蚕丝手套，缓慢地套在手上，最后才从衣襟里取出一沓薄如羽翼的假面，“不知这位公子喜欢什么类型？”
君九不语，转头看向穆柒染，穆柒染揉揉头，“普通的，别太招摇。”
“这面怎样？”
“可以，你先给他戴上。”
“这位公子可容小生......”
话未完，手中的假面已被君九取走，徒留下后脑勺对着时清。君九将假面递给穆柒染，意思不言而喻，穆柒染无奈地叹口气，这厮是赖定自己了。
君九贴上那张路人脸后，高俊的身形却如何也掩盖不下，看着半蹲在眼前的他，穆柒染问道，“你可想一直跟着我？”
“公子！”时清惊呼一声，穆柒染不理，截断话，“你若要跟着我，便不能做君九，你可愿？”
没有丝毫犹豫，“我以后不做君九。”
时清惊得手里的假面簌簌掉落也未曾发觉，可这答案却在穆柒染预料之中，“好，那我们现在约法三章，其一，进了清河县，你就是我的九师爷，再不是什么君九，其二，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随意泄露武功，可能做到？”
“其三是什么？”
“这容我以后再想，你先做到前两点。”
“好。”
一旁的时清多次欲言，却被穆柒染生生打断。而君九自然不会理睬时清，抱起穆柒染就往路边走去。时清无法，只能跟着，看着地上两道斑驳交错的影子，他想，最近圣贤书读少了，竟会觉得九门提督和自家公子无端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