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周清不知道卫陵最后是如何离去的。
如今,她也顾不了他人的儿女情长。
她知道自己还有大事要做,此次入大夏,她将面临一个属于自己的战场,也只属于她周清一个人的奋战。
她没有闲情逸致,更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应付任何其他人,所以,挥剑断情是最好的选择,能免去彼此不少麻烦。
“你这丫头,何时竟想的这般通透了?”萧昀摸了摸她的头发,有些许赞赏,也有些许遗憾,“三哥知道你和他有情,只是如今这般形势,委屈你了……”
“无妨。”周清坦然应对。
车队从黑旗镇启程,一路慢悠悠的向金陵驶去。路上,众人歇脚之时,季淮有意无意的靠到马车边,似是有话要说。
“小侯爷有话,但说无妨。”周清开门见山。
季淮闻言,兀自笑了笑:“你这小丫头倒是有趣的很。前几日抗婚,从马车上跳下来,连命都不要了,如今,卫陵来带你走,你却又拒绝他。都说女人反复无常,如今我倒真是见识了。”
周清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却也不恼,只道:“听小侯爷的意思,倒是希望我同他离去。”
季淮不答,却说起旁的:“陛下下旨之时,卫陵不在皇城,若他在,定不会让你来大夏。颍州战局一触即发,他身为护军右卫,能为你千里奔波,无论如何,这份情意,望你记着。”
“小侯爷放心,我必不会记在心上。”周清看了他一眼,随即看向远处,“如今我已身在大夏,此生与他再无可能,卫将军智慧,自会想明白,若他真难以忘怀,小侯爷与卫将军有袍泽之情,还请小侯爷代为劝慰。”
“你……”季淮有些生气,可细想却也是无可奈何。
沉静下来,他又道:“短短几日,你这脾气秉性倒是变了不少,明明就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我倒奇怪:你这身少年老成的风范究竟是跟谁学的?”
周清看着远处的山,目色朦胧。
谁是生来老成?
曾经,她也稚子心肠,以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求不得。
彼时,眼睛被一条叫做得一人共白首的白绫蒙住。
眼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愁,再也看不见其他。
她忆及,当三哥周天守在黑旗镇战死的消息传回金陵时,她问起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此战捷否?
此战捷否?
此战,捷否?
那时,她考虑的只是若捷,司马谦举荐有功,必能获皇帝青眼。若败,若败……
眼泪无声的滑下来。
为了她,周氏一族豁出命都要求一个胜!
她记起,三哥曾写给她的信
……黑旗镇地处偏远,无什新奇玩意。但此地盛产血榉,质地坚韧,纹理美观,木心血红,极为罕见。他日还朝,定带予小妹一赏……
可终究,他食言了。
季淮察觉到她的异样:“怎么了?小丫头?后悔了?”
“绝不后悔!”周清抹去眼泪,斩钉截铁的应道,眼里的悲伤悉数被涌上来的坚定掩住。
绝不后悔!
就算只有她一个人,就算明知前路艰险万分,就算要她鲜血为祭,就算要她万劫不复,她都定要他付出千倍百倍的代价!
季淮一怔,这丫头,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紧接着,周清朝着黑旗镇的方向,扑通一声跪到在地。
周清看着远处阴沉的天空,底下若隐若现的山岭,重重磕了一个头。
季淮将她扶起来:“你这是……”
周清并不应他,转身向马车走去:“该出发了。”
季淮立在原地,有些失神。
明明还是那副稚嫩的面孔,可这副小小的身躯里似乎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她的背影,沉重而又悲怆,可每走一步,他都能瞧见其中的坚韧和不屈。
这还是那个西启皇宫里任人欺凌的五公主吗?
苍穹下,无人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