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抹一把眼泪,脸上都是血污,道:“丹房里有些师父采集的药材,可能对你的伤有好处,我去看看。”独孤摇头,道:“用药不好使,我要赶紧运功疗伤,不过这次,我也没有把握。父亲秘笈中,有一套龟息心法,心跳变得很慢,或许可以治疗心伤。”喘一口气,又道:“可是进入息眠后,人会失去知觉,任何威胁,都会置我于死地,妳要保护我,屋里要维持温暖,不然我会活活冻死。”喘一口气,又道:“等到九天九夜之后,如果我不醒,妳就不要再等了,直接把我埋了……”说了几句话,直喘粗气。
雪儿蹙眉摇头,泪光泫然,紧紧抓着独孤的手,念道:“不会的,不会的……”
独孤道:“雪儿,记住,一定要照我的话去做。”说话也没了力气,拿出怀中秘笈,满是血污,摊放在地上,看了一会儿,闭上眼,开始运功调息。
雪儿跪在独孤身边,见他眉心渐渐平展,脸上汗水消散,探一下他气息,似有若无,看来已经进入息眠之中。忽想起独孤的话,连忙把床上被褥拿来围在他身上,又往火炉中添了些炭,屋里暖意融融。如此整整一日,他寸步不离独孤左右,诚惶诚恐。
独孤却神色木然,一动不动,仿佛一座雕像。雪儿打了一盆热水,给他擦一把脸,擦去他身上血污,却感觉他身子冰凉,真不知是死是活,不禁吓了一大跳。
雪儿只道是晚上寒意更深,炭火温暖不足,又燃起两炉炭火,放在独孤左右。坐在炭火之间,她已感到脸上燥热,不料独孤身子仍是冰凉如玉,一点温热都不存。
雪儿吓得直掉眼泪,紧紧抱着独孤,两人贴身依偎,用自己的体温帮他温暖身子。
担惊受怕了一天,雪儿真是太累了,一靠在独孤背上,双眼一闭,竟然睡了过去。睡梦中忽然感觉到好冷,好像怀中抱着一块寒冰,越捂越冷,浑身直打冷颤,猛地惊醒。原来独孤进入息眠状态,气血几近凝止,全靠吸取周围的热量来维持命脉,雪儿和他抱在一起,身上的热量一点一点流失,时间久了自然支持不住。
侧头看看窗外,天早已亮了。再看看炉中的火,灰烬飘起,差一点儿熄灭。雪儿吓了一大跳,连忙往炉中加炭,等到炭火渐渐燃起,才松一口气,责怪自己不该睡过了头。
雪儿拿炭屑在墙壁上画了一横,记住过了一天,害怕自己粗心大意记错了。
忽见窗外雪地中有东西在动,仔细一看,是花花小白它们,缩身在白雪皑皑中。这两天没有人照顾,它们饿得慌,只得悄悄离开,另觅居所。
雪儿想去抱它们回来,可是想起之前独孤的话,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算了,就像我一样,它们也要学会自己生存。”可是毕竟一起相处几个寒冬,常常依偎在她身边,曾是她最好的朋友,看着它们离开,心下还是很舍不得。
愣了半晌,忽然想起,到师父房里去看看。
收拾师父的衣物,一件一件细细抚摸,好像还能感觉到师父的存在。师父在世的时候,她未能尽孝,想不到短短数日,经历了这么多事。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爱恨纠缠,让她的心也碎了,泪也干了,人生变得丰富,性格变得坚强。
忽然“啪”的一声,从师父衣裳中掉下一本书。
雪儿捡起来看,青色封面上写着“紫霞神功秘笈”六个字,原来是师父的武学秘笈。翻开里面,书中夹着一封信笺,写着“师父留言”。雪儿急忙打开信纸,念道:“雪儿,为师为救血龟之症,尝遍百草,不慎误服剧毒,自知去蓬莱之日不远,等治好妳的眼睛,为师会把余下功力传授于妳,妳以后要自己照顾自己。江湖险恶,人心难测,而你容貌美丽,却心性单纯,为师放心不下,这本秘笈留给妳,练好武功可作防身之用。为师所做,唯此而已,妳自己好好保重,凡事小心谨慎。师父绝笔。”
看完师父留言,雪儿蹙眉叹气,愣了半晌。原来师父中了毒,难怪当天他那么急切地要做完所有事。蔡子峰耗费真气为雪儿疗伤,已是抱了必死之心,后来独孤为雪儿运功行气,也算帮了一个大忙,不过可惜,两人大战一场,他终于耗尽心力,油尽灯枯。
雪儿满眶泪水滑落在脸上,跪在独孤跟前,抚着他冰凉的脸,哭道:“独孤大哥,对不起,我错怪你了……你一定要快快好起来,你说过的,要娶我为妻,男子汉大丈夫,你一定要说话算话……”窗外升起一弯明月,照进屋里。
雪儿想起当日和独孤大哥月下订约的情景,又转身跪对明月,双手合十,道:“月神在上,我和独孤大哥缘定三生,至死不渝,请月神公公保佑我独孤大哥平安,小女子一生一世感激不尽……”她一字一句说得动容,弦月白光照在脸上,泪光闪闪。
独孤以龟息功治疗心伤,需要九天九夜,雪儿日夜守护在他身边,照顾细心周到。等到第五天,忽然来了一道难题,炭快烧没了。
雪儿多加了两炉火,日夜烧个不停,炭很快就烧完了。大雪寒天,叫她突然间上哪里去找炭,再说独孤千叮万嘱,要她寸步不离左右。这可难坏了雪儿,蹙眉不展,愁容满面。她出门看看,天地白茫茫一片,都看不见树木颜色,想寻点儿枯枝落叶也是很难。风中呆了一会儿,寒意侵上身来,又回屋里来,关上了门。
雪儿看着独孤,说甚么他也听不见,遇到难题也只能靠她自己,感觉很无助。
雪儿坐在茶几旁发呆,听着冷风吹打着窗户。突然之间,灵机一动,心想好些桌椅木箱都没甚么用处,何不干脆劈成柴火来烧,只求独孤大哥可以安然渡过险关。打定主意,说做就做,搬出来几张茶几,几只木箱,连小板凳也没放过。可是没有劈柴的砍刀,看见地上龙舌剑,拿来轻轻一劈,“喀嚓”一声,茶几从中断开,果然锋利。
龙舌剑乃魔教圣物,沾染了多少英雄的血,想不到雪儿把它当成了劈柴的砍刀。
忙活了大半天,劈出一小堆木柴,堆放在墙角。雪儿感觉有些燥热,扔掉龙舌剑,坐下来歇息一会儿,总算解决了一道难题,不禁开心地笑了。把一块干柴扔到火炉中,炭火中很快燃烧起来,也不见多少青烟,感觉甚好。
第六天,雪儿很早就醒了。她心里惦记着一件事,要为独孤大哥做一件新衣裳。
独孤那件血衣,血迹干枯,难清洗干净,又打了好几个补丁,不能再穿了。雪儿想起师父带回来一块布,杏黄色的布,本来打算眼睛好了之后,为师父缝制一件新衣,报答他的恩情,如今正好拿来给独孤大哥做新衣裳。
雪儿小的时候跟着娘亲学过剪裁,可是过了十多年,手法有些生疏了。她依照独孤的身形,拿炭屑在布上画了线条,拿着剪刀,却犹豫不敢动刀,害怕剪坏了。
忙活了大半天,布料终于裁好,雪儿又穿针引线,开始缝制一件新衣。做得用心,不知不觉时辰过去,转眼到了黄昏。点了油灯,仍舍不得放手,又到半夜。
接下来两天,雪儿日夜赶忙,想在独孤醒来之前做成新衣。半夜里实在困了,打一个呵欠,靠着墙壁,看一眼独孤,闭上眼就睡着了。
墙壁上写了一个“正”,第二个“正”也只差一横了,转眼到了第九天。
新衣还有几针就完成了,可是想到独孤就要苏醒,心里变得忐忑不安,总是失神,针尖好几次扎到了手指,只得放下了手中衣裳,怔怔对着独孤。